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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祖父

阮氏祖籍浙江温岭,算得上当地的大姓,刚调入新二十二师时,她曾凭借同乡的优势在时任师长邱清泉那里获得过不少额外关照。而这具身体的主人阮静秋小姐所属的这一支,却好像与本家不甚合群,打从清朝还在的那会儿就远离故乡、北上行医去了。可生逢乱世,迁到哪里一家人也落不住脚:民国二十二年日本人打到古北口,家里因此从北平逃到上海;二十六年上海、南京先后陷落,又只得抛下刚有起色的医馆和药铺,一路颠沛到武汉、重庆。这期间大多情况她都不很了解,古北口之战那年,“阮静秋”的身体与记忆还属于她原来的主人,而淞沪会战与南京沦陷后,刚刚回国的她就循着报刊上的征兵介绍,一路找到湘潭投奔二百师去了。

作为一个从天而降的穿越者,她和阮家人的接触与交往并不太多。除却刚回国时曾在武汉的家中小住,抗战前期她只获准休假回家探望过一两次,远征入缅至今,受限于驼峰航线的运力和新六军随后的奔波调动,算下来更是足有四年未曾回去过。和穿越这件事同样奇异的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阮家父母长得和现代的张秋的父母亲一模一样——祖父阮老爷子的面孔,也毫无疑问,就是家中那个陈旧的相框里走出来的人。

老爷子撒手人寰的那年,南方雪灾、四川地震、北京奥运先后占据新闻头条,而他走在春节期间某个静悄悄的雪夜里头,终于和一身纠缠多年的病痛挥手作别。张秋比同龄人晚一年上学,那年正好将要小学毕业。家里没有男丁,她作为唯一的孙女负责在出殡时手捧祖父的遗像,在灵堂里和父母一起向许许多多陌生的面孔鞠躬还礼。那张像后来装裱进相框,摆在家里最高处的某个柜子里头,照片上的老爷子坐在蓝色的背景前,满头打卷儿的银发像云朵似的支棱着,方框眼镜腿上的橡皮绳从脸颊两侧垂下来,弧度正正好落在嘴角两旁。

与父亲更显硬朗和严肃的五官相比,老爷子大约是个更加儒雅温和的面相,无论青年或是老年,照相时总能恰到好处地扬起嘴角。偏偏小孩子不记事,对于张秋来说,老爷子只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对她留下了最深的印象,她记不太清他总是怎样拿着一把小镊子仔细地给她剥好一颗又一颗完整的虾仁,甚至也想不太起他怎样带她在晌午头承包公园里终于没人争抢的蹦床,顶着一轮毒太阳满头大汗地鼓励她又蹦又跳。他书写的春联、手抄的乐谱、篆刻的印章在许多年后还都被仔细地收在家里老屋的书房里头没有动过,可她每每看着那些东西,还是只能想起他躺在病床上说不了话,每当看见她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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